第一章：“他劈腿了，所以我们分手了。”
黎随端着水杯经过大厅，听见保安小哥正在和站岗的法警聊天。
“AK不会用啊，后坐力太大了，M4用的多。”
“我不喜欢用狙，刚正面爽多了。”
“有一把打到最后……没子弹……剩了个雷……”
随着她走远，声音变得不太清晰，断断续续的。
这是在聊什么？又是子弹又是枪的？黎随心想。忽然又明白过来，弯起嘴角悄悄一笑，原来是在说游戏。
最近一款大逃杀类型的游戏很火，一群人在飞机上选择地图跳伞，落地为最后的存活收集资源，而活到最后又称为吃鸡，所以这款游戏别称就叫吃鸡。
祁安带她玩过几次，可惜她反应实在太慢，又分不清东南西北，经常一落地就被人打死变成盒子，落地成盒。就这样玩了两次，黎随不依了，喊祁安，说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跳，让她有点游戏体验。祁安刚一喷子喷死一个人，却被不知道从哪个山头飞来的子弹一下爆头，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脱口而出：“卧槽，这是个挂吧，落地98K直接爆头？”
黎随踢了踢祁安的凳子，拿掉他的耳机，把话重复了一遍。祁安不耐的说：“好咯打野就打野咯，快进游戏。”
选了个人少的地方跳伞，黎随终于摆脱了落地成盒，笨拙的操纵着人物翻墙跳窗找枪找物资，一边絮絮叨叨的问祁安。
“什么枪好用？”
“手枪可以捡吗？”
“UZI是什么枪？哦，它写了，冲锋枪。好用吗？”
“我要怎么换子弹啊？”
“止痛药和能量饮料有什么区别吗？”
“哇急救包！”
“它老提醒我空间不足，我捡不了子弹了祁安。”
一般黎随说四五句祁安才会回一句。
“你没捡包当然空间不足，你那里没背包吗？那边二楼里有个1级包，我标个点你去拿吧。”
“怎么看标点？”
……
两个人占山为王，把这一片野区的资源搜刮完之后，毒圈也刷新了。祁安说了句我去找车，走了。
黎随紧张得不行，躲在二楼一个房间里，蹲在墙角，人物手里紧紧握住一支UZI冲锋枪，人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一会儿，远处来了辆车，闹哄哄的发动机声渐渐靠近，然后停在了楼下。
黎随松了口气，一边说这么快就找到车啦一边操纵人物下楼。刚下两个阶梯，没等她反应过来，砰砰砰的枪声就在耳边炸开，亚服特有的蓝绿色血花飞溅。黎随吓得大叫，眼睁睁看着游戏画面变成了熟悉的黑白，她又光荣成盒了。
祁安刚找到一辆蹦蹦，正准备掉头去接黎随，就看见黎随的血条骤然变红，然后变灰。他眉头一皱。
“怎么死了？”
黎随还处于惊吓中，磕磕巴巴的说：“有……有人，我听见车声，以为是你……下楼的时候被打死了……吓死我了，我都没反应过来……”一边说一边拍着胸口，隔半天又说了句：吓死我了。
祁安没看她，在地图上标了个点，开车走了。
毒圈马上刷过来了，打架浪费时间。
后来又跳了几把野区，祁安嫌老是打野太苟，没有游戏体验，黎随觉得自己太菜去人多的地方根本没法玩。祁安没管黎随，自顾自的开了一局，把点标在了机场，跳伞的时候黎随看了下，满眼的降落伞。黎随退出了这局游戏，撑着下巴看祁安落地捡了把M16A4，干掉了几个还没来得及捡枪的人。
好没意思啊，黎随打着哈欠想，再也没玩过这游戏。
保安和法警小哥好像换了个话题聊，黎随回到办公室，接了杯热水，坐下开始刷微博。
下班的时候隔壁办公室的元元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顺便逛个街。黎随本来想答应的，祁安刚好打电话来，说他今天没事，来接她下班。
“我男朋友要来接我，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吃冰淇淋。”黎随笑着说。
元元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好像黎随那句话传达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容，说：“好啊好啊，那你们好好玩。我先走啦。”
黎随一边笑一边点头，挥手目送她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向一辆小巧的汽车，开门钻了进去发动车子，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等了一阵，迟迟不见祁安，黎随于是准备打电话给他。手机刚巧响了，接通后，祁安说：“朋友找我有事儿，来不了了。你先去吃东西，吃完我接你去我那。”
黎随吸了口气，憋了一会儿，说：“好。”
挂了电话，和保安小哥道了别，小哥说：“男朋友呢，怎么不来接？”
黎随摸着头发，笑呵呵的：“他可忙了，没时间接我。”
小哥说：“哎，男人嘛，忙是正常的……你一个人回去啊，注意安全，明天见。”
黎随点点头，开玩笑说：“这么贴心，女朋友得多喜欢你啊。”
小哥羞赧一笑：“哪……哪有女朋友啊，没那么回事。哎，谈恋爱是不可能谈恋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谈恋爱，只有每天站站岗和你们聊聊天才能勉强维持的生活这样子。”
黎随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你等着，好姑娘都在后头等着你呢。我走啦，明天见。”
小哥挥挥手，目送黎随走远。
黎随戴着耳机，慢吞吞的走在路上，琢磨着晚上吃什么。又想，等会儿祁安来了一定不要和他说话。
小区门口有个网吧，黎随每天下班都会经过，偶尔往里面扫一眼，大部分都是男的。都戴着耳麦，专注的盯着屏幕。也有抽着烟，眯着眼睛，懒懒散散的样子。偶尔有人转动脖子，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刚巧和路过的黎随四目相对。一秒不到就各自移开了视线，连双方模样都没时间看清。
黎随听着歌再次经过网吧，突然想到今天听到的对话，顿了顿，脚步一转，推门进了网吧。
光线不太强烈的屋子里，电脑屏幕的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显得脸色都白莹莹的。网吧气味不太好闻，黎随进来后就有点后悔，但已经不太好意思退出去，不太熟练地开了机子，观察了一下，最后走进了无烟区里，一排四座的机子，一对情侣坐在靠门的位置。黎随选了靠墙的机子，俯身按下开关。
进入游戏的时候，黎随有些紧张，手指尖有点发凉。很快又安慰自己，不就是一个游戏，输了谁还能打我不成。
黎随忘了，人家不能打她，但人家有嘴，会骂她。
她选的双排局，因为是第一次和陌生人组队，黎随的紧张度更高了。队友是个男的，声音有点干巴。
“喂喂喂？兄弟听得到吗？”
“兄弟？喂？”
“兄弟说句话啊。”
一个穿着白背心顶着爆炸头的黑人形象在黎随的游戏角色面前跳来跳去，时不时伸手打她一拳。
黎随咽了口唾沫，期期艾艾的说：“听……听得到。”
队友呆了一下。
“卧槽，是个女的。”
直到上了飞机，黎随都还在琢磨这句“是个女的”是哪方面的意思。
“兄……妹子，你想去哪？”队友问。
黎随说：“我第一次玩，不熟。”
队友标了个点，说：“那先打野吧，哎。”语气有点遇上新手的无奈。
黎随不怎么和陌生人说话，队友不讲话，她也就沉默着。队友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聊天。
“妹子怎么会一个人玩游戏啊。”这么问着，语气很随意，大概也没指望黎随会认真回答。
黎随按紧T键说话：“没人陪我玩，我又不会，很菜的。”
队友说：“这游戏对新手的确不友好，哈哈。准备跳了。”
按F跳伞，按住W，鼠标前推，黎随一步步按照队友的话照做，朝着地图上蓝色的标点靠近。然后掠过目的地上空，飘远了。
“哎哎哎你怎么飞过了，你鼠标推太过了吧。按D，按住D转身。”队友还算有耐心，立马告诉黎随该怎么做。
黎随手忙脚乱的操作，好不容易在目的地不远处落了地，幸好没人和他们落同一个地方，不然她更紧张。
按住shift加速跑进一栋房子，黎随一心想着要赶紧捡枪，地上有什么都往包里拖。捡了把P92手枪，又在二楼找到一把S12K。
黎随搜东西很慢，队友搜完两栋楼了，她才搜了一栋。又因为没方向感和立体感，经常一个房间搜完，转个身就忘了有没有搜过。
队友问她：“找到了什么？”
黎随老老实实的说：“S12K，一个一级头盔，一个背包，两瓶能量饮料，一把手枪，没了。”
队友啧了一声：“你半天就搜到这么点啊，速度太慢了。手枪不要了，没卵用。你去我刚搜过的房子，二楼有个二级甲。”
黎随心想我才玩多久，当然速度慢了。到底没说出来，只应了声好，转了下视角，犹豫了下，问：“你刚搜过的房子是哪个？”
队友：“我标个点，蓝标。能找到吗？”
“可以。”
搜完这一片，队友说跑毒吧，马上要刷圈了。又教黎随看地图，让她跟着白色的虚线跑，那是安全区的方向。
黎随问：“用腿跑吗？不找车？”
队友说这里不刷车，停了下，又说：“你还知道找车啊。”
黎随笑，说：“我只是菜，又不是傻。”
两个人端着枪一路狂奔，黎随按的手都酸了，终于跑进了安全区。队友说小心点，前面是P城，人会比较多。黎随顿时高度紧张起来，眯着眼睛看屏幕，觉得哪哪儿都藏着人。两个人找了个小山坡上的树林躲着，听着对面传来的枪声。
队友在检查包里的东西，顺口问了一句：“你有包没？”
黎随：“急救包吗？有一个。”
“你过来，我再给你一个。”
哇，遇上好人啦，黎随心想。一边说谢谢一边往队友那儿走去，还没走到，一发子弹带着风声射穿她的脑袋，黎随倒地，手还捂着肚子。
“靠，你这么大摇大摆走过来给人当靶子啊。爬过来点，我拉你起来。”
黎随被说得脸上发热，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队友把她拉起来后丢给她一个急救包，让她在石头后面躲着。
“别出来，有人在狙我们。”
“我要是被打倒了你就丢个烟，然后来拉我。有人过来你就开枪，别管那么多对着他打就行了。听脚步声。”
黎随一边听一边点头，意识到队友看不见，又改成说“好的”。
队友说完就探头朝一个地方开枪，黎随又觉得好奇，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人的啊？”
对面朝这边扫射，火力十分猛，队友匆忙丢下三个字：“凭感觉。”
黎随有些郁闷，心说这不是废话吗。
“卧槽！”
队友对枪没对过，被点死了，大喊：“快，丢烟，拉我！”
黎随慌得手不是手，下意识的冲出去救援队友，耳机里传来梭梭的脚步声和子弹破风声，还有队友的急切的喊声：“丢烟，丢烟啊！”
见敌人已经压了过来，又喊：“打他，别拉我了！”
黎随懵懵的举起枪，却找不到敌人在哪。
队友恨铁不成钢的大喊：“方向，树后面，近点，近点！”
那是什么方向？哪颗树后面？树都长得一样啊看不出有人啊，近点又是哪里？黎随慌慌张张的想，眼角瞥到有个人影冲了过来，吓得开了几枪，一枪都没打中。被人一顿疯狂扫射，干脆利落的变成了盒子。
“靠！你这也太傻了吧。你们这些女的不会玩就别玩啊，瞎凑什么热闹玩游戏。”队友气得丢下一句话退出了这局游戏。
黎随觉得像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脸皮涨红。又有点委屈，心想：你刚玩就全都懂吗，谁不是从新手过来的。女生就不能玩游戏了吗，谁规定的……前面还好好的，不就是输了吗还骂人，过分。
完事又气自己，怎么那么蠢呢，说是新手，但到底还是玩过好几局吧。怎么就那么蠢，连人都看不到，一双眼睛白长了吗？黎随在心里骂自己。
看了下时间，六点二十，祁安还没有打电话说来接她。黎随百无聊赖的在游戏界面里随便点，点开好友列表，NO1_Q赫然在线。
黎随捏紧了鼠标，吸了口气。摸出手机给祁安发消息，没有回复。又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好久才被接起。
“我在朋友这帮忙呢。”祁安说。
黎随问：“是吗，可是我看见你游戏在线了。”
祁安卡了一下，语气开始不耐烦：“是朋友在玩，我没玩。干嘛，你不信我？”
伴随他话音落下，一道甜软的女声遥遥从他那边传来：“祁哥，这把跳哪儿？”
黎随没有说话，祁安大概也有点尴尬，沉默了一下，问她：“你在哪呢，我过来找你。”
黎随有点难过，感觉自己今天不想见祁安，于是说：“不用啦，我今天加班。下班直接回家。”
祁安有点心不在焉，说：“好好，到家跟我说。”黎随听见他旁边有人喊快点，要跳了。
祁安很快随即挂断了电话。
黎随坐了一会儿，打开网页进入直播网站，一进网页就在首页看到了那个叫NANA的主播，她点进直播间，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娜娜，我这有大包，来拿。”
“三级头要吗？”
“哇，谢谢祁哥，太爱你了。”女孩子声音很年轻，是很招人喜欢的软妹音，语调十分随性。黎随看着她捡起队友留给她的三级头，骑上摩托车开始跑毒，中途遇见一队同样是跑毒的，她停下车来，找好掩体一顿扫射，屏幕中跳出击杀提醒，显示她已经完成了七杀。
黎随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女孩子的技术确实不错。看了眼时间，她拿出手机，给祁安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们分手了，不要来找我，祝好。”
如预料中没有立刻收到回复，因为此刻的祁安正和主播娜娜一起奋勇杀敌，活似一对神仙眷侣。
“祁哥给我架枪，我去冲了他们。”
“去吧，有我呢。”
二十分钟后，祁安看到信息再联系黎随时，只有红色的感叹号和无法拨通的提醒了。
***
沈泠回家的时候，看见黎随房间的灯亮着，颇有些诧异的推门进去，看见黎随坐在电脑面前，笨手笨脚的在操作游戏。
她瞪大了双眼，反复看了几遍，生怕自己认错了人。
“黎黎，我没看错吧，你居然在玩游戏？”
黎随被她吓了一跳，一分心，就被人命中头部淘汰了。她吁了口气，一边捏手指一边回头看：“你吓我一跳，今天怎么回这么早？”
沈泠从她背后伸长脑袋看屏幕：“这应该我问你啊，你不加班了？”
“嗯，那个案子结了。”
“哎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开始玩游戏了？”沈泠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棒棒糖递给黎随，一边追问。
黎随正在点开训练场准备练习跳伞，心不在焉的回道：“加班加的太累了，想玩玩游戏放松下。”
沈泠听着她耳机里传来的时隐时现的枪声，心想你玩的这游戏也不放松啊。不过她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看了一会儿，被黎随的操作菜到没眼看，默默离开了。不一会儿又过来，端了杯自制的奶茶，站在黎随身后漫不经心的看着，看着她短短十分钟已经调了三次伞，从侧脸看黎随，只能看到她微微皱起的眉和抿着的嘴唇。
沈泠以为她是因为游戏体验太差而生气，正准备开玩笑说咱不是玩游戏这块料就算了，黎随忽然开口了。
“泠泠，我和祁安分手了。”
她语气冷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手上跳伞的动作依然没停，然后操纵着角色一头扎进人堆里，被两个没枪的人围着捶死。
沈泠震惊到奶茶含在嘴里忘了咽下去就想开口，差点滴了自己一身，她匆匆咽下，追问：“没搞错吧？为什么啊？”
黎随已经退出了那把游戏，正看着屏幕发呆，听见问句后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地说：“他劈腿了，所以我们分手了。”
沈泠被这句话震撼到在院里呆滞了两秒，然后上蹿下跳。
“什么情况啊？祁安劈腿了？和谁？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也不和我说啊！平时怎么看不出来他是个这样的渣男啊！我要去骂死他！你那么好的妹子做他女朋友他居然还敢劈腿！”沈泠叽叽喳喳说了一通，语速突然又慢了下来，看了眼黎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会不会是你们之间有啥误会？祁安平时看着挺稳重可靠一人，不像是会劈腿的呀……”
黎随摇摇头，反问沈泠：“你平时看直播吗？”
“看啊。”但是这和你们分手有什么关系？后半句话她憋在心里没说。
黎随打开网页进了个页面，沈泠眯眼一看是个视频直播网站，黎随点开了一个直播间，主播已经下播了，她随手点开一段回放，音响中传出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欢迎来到娜娜的直播间，早上10点到下午3点pubg，晚上八点水友赛。观众老爷们免费荧光棒送一送帮娜娜涨涨人气啦~”
沈泠的目光在电脑屏幕和黎随的脸上来回，直到一个男声响起。
“娜娜，准备开吧。”
她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不是祁安的声音吗？再去看黎随的脸色，却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只是嘴角没什么温度的向上勾着，不无嘲讽地说：“两个月前，我听见王书和他讨论游戏和主播，提到了这个女孩子。他从前从来不看直播，那次王书说的却是’上次那个主播妹妹’，显然两个人都对这个女孩子很熟悉。所以我去她直播间看了下，发现他几乎天天都在和这个女孩子一起打游戏。泠泠，我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不能忍受，所以提了分手。”
“也许只是凑巧排到了就一起玩呢……只是打游戏没什么吧。”沈泠犹豫着说道，多少有点底气不足，毕竟，男朋友天天和女主播打游戏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总比被劈腿强吧？
黎随却好像没听到她说话，望着电脑屏幕出神。
隔了很久才说：“泠泠，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对了，以后就不要和我提祁安了。”
沈泠动了动嘴唇想说点话安慰她，最终只搂着她的肩头拍了拍，说：“不提不提，他不配，我们黎黎值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