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源：南方周末」
编者按
年11月，4名地质调查人员张金榜、杨敏、刘宇、张瑜在云南哀牢山殉职。后认定殉职原因主要是长时间爬山导致体力消耗过大，事发区域出现瞬时大风、气温骤降等原因造成人体失温。失联事件发生后，各方全力搜救，共投入八千余人次，动用直升机十架次、无人机五十余架次。
除了野外科考调查，近年来，在甘肃白银越野赛等多起户外活动中，也曾出现人员遇险的救援困境。
在中国户外应急救援体系里，地质调查救援和户外运动救援分属不同的系统——前者由地质调查局及其设在各地的野外工作站等单位协调处理，后者则更多依赖于消防和民间救援队等。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应急管理部挂牌成立后，各方应急救援力量由应急管理部门统筹协调。
而在户外运动起步更早的国家，户外应急救援体系是如何运转的？南方周末记者近日采访了有74年发展历史的英国凯西克山地救援队，希望域外经验能为中国户外应急救援的发展提供借鉴。
凯西克山地救援队使用救援工具箱。（受访者供图/图）
凯西克，是英国西北部坎布里亚郡的一个集镇。坎布里亚郡地势广阔，面积达平方公里，却是英格兰人口密度最低的市县之一。
坎布里亚郡汇集了英国所有海拔超过米的山脉，其中包括英格兰最高的山峰——斯科费尔峰。郡内大部分地区都为山地，同时，英国面积最大的温德米尔湖也在那里。
遍布山脉湖泊的坎布里亚郡，吸引不少攀山爱好者前往挑战。
年4月，两名经验丰富的登山者走在一条名为“鲨鱼鳍”的攀登路上，企图翻过郡内腹地的大墙山。这时，一阵风将其中一名男子从斜坡上吹下来，导致股骨骨折。另一名男子立刻下山寻求帮助，附近的居民由于经验和装备不足，共花费了21小时才结束营救。
这起事故，促使凯西克山地救援队（以下简称凯西克队）的前身——博罗戴尔山地救援队于年正式成立。
在英国各地，山区和荒野地区发生的各类事故和轻型飞机坠毁事件，促使越来越多当地民众自发组建队伍参与户外救援。年代末和年代初，英国第一批民间山地救援队形成。
作为最早一批救援队，凯西克队经过74年的发展，形成了相对完备的运作模式。年12月，负责该队行政管理工作的秘书菲奥娜·博伊尔接受了南方周末邮件采访。
如何减少救援延误
凯西克队队员都是住在离基地不超过20分钟车程处的居民。博伊尔介绍，这是为了让队员们能尽快到基地集中，制定救援计划和携带所需装备。
第一批民间山地救援队成立之初，地区团队之间没有直接的交流。年，苏格兰小组委员会成立，最初由唐纳德·达夫博士领导，负责处理边境以北山区救援服务的日常管理。年6月，苏格兰山地救援委员会成立。此后，各地区救援队互相合作，由英格兰和威尔士山地救援总队（以下简称总队）负责协调的局面逐渐形成。
求助者拨打（英国应急电话）和（欧盟多数国家通用的应急电话）后，由当地警察局协调中心人员通知区域山地救援队开展工作。有听力或语言障碍的人，可以通过短信联系应急服务中心。所有人都可以先在emergencySMS系统上注册，紧急情况下，发送“‘警察’+事件详情+位置”的文本到，就能顺利发出求助信息。
如果求助者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所在地，博伊尔说，他们会使用一个名为SARCALL的电话跟踪系统，向求助者发送消息，要求其点击一个链接，一旦点击了链接，他们就会知道发出求救信号的确切位置。“这个系统对我们来说特别有用，”她说，“还能实时记录救援情况，和其他应急服务中心共享内容。”
该系统由北威尔士山区救援队开发，年被坎布里亚郡的应急服务部门采用。它使应急行动中心的调度员在接到需要救援支持的电话时，可以直接呼叫坎布里亚郡的山地救援队。
“山地救援队有当地的专业知识，这对所有应急响应机构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这样我们才能为伤员提供最好的照顾，从而减少到达事故现场的任何延误。”坎布里亚郡和兰开夏郡应急行动中心西北救护服务部门经理彼得·巴兰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说道，“SARCALL使更准确的信息能够更快地传递给正确的团队。”
年11月28日下午，两名男子跨越山地前往DaleHeadTarn湖泊的时候，其中一人意外滑倒，导致脚踝严重受伤。凯西克队到达后，对该男子的脚踝进行检查，发现其骨折非常严重，而且他开始觉得很冷，需要迅速撤离。因此，凯西克队请求海岸警卫队直升机提供支持。直升机抵达后，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
直升机在山地投放救援工具箱。（受访者供图/图）
在山地放置救援工具包
凯西克队主要负责湖区及周边山区的救援工作，区域中包括英格兰的三座最高峰——斯基道峰、赫尔维林峰和斯科费尔峰。
自年代末，登山或山地徒步的人增多，各种形式的救援工具包被放置在山谷的各个位置。年代末和年代初，大量的山地救援队成立以后，国家山地救援委员会设置了一个更坚固的“木盒子”，存放工具包里的托马斯担架、毯子和急救箱。登山者们不幸受伤时，可以直接使用急救箱里的药品进行自救。在等待救援队的时候，遇上寒冷天气，还可以躲进箱内取暖。
凯西克队表示，湖区和附近山区曾有六个这样的“木盒子”，“但现在大多数已经消失了”。年4月，仅剩的一个“木盒子”也“报废”了。凯西克救援队员重新打造了一个铝制的箱子，用直升机吊装到位，团队希望它“能够在该地区著名的极端天气条件下提供多年服务”。
这种工具箱的设置，不仅能让参与户外活动的人员自救，还给救援队提供了方便。有时他们进行完一场救援，在回基地的路上，可能也会遇到新的受困者。这时，他们可以就近在工具箱里取得救援工具或急救用品，及时开展新的救援工作。因此，救援队很注意修复受损的工具箱外壳，并经常对里面的装备进行检查。
一些装备器材经过长时间的使用，会发生磨损，或者需要更新换代。如托马斯担架，本是自英国山地救援开始以来的标准救援担架。年，凯西克救援队现有的担架开始变得破旧。在寻找新担架的时候，他们始终没有找到完全符合要求的替代品，他们决定自己设计和制造新担架。
担架必须坚固又轻便，在黑暗和暴风雪中戴着手套都能轻易地将其折叠起来；必须易于连接绳索以进行悬崖救援，且适用于直升机绞盘救援等。
博伊尔介绍道：“我们设计了自己的担架，由专家在加拿大制造。这些还需要根据英国和欧洲的法律进行注册，其中包括强度测试等安全测试。”经过多次设计迭代和三个原型的严格测试，新的凯西克担架已被加拿大某制造商生产了出来。
凯西克山地救援队队员与新的工具箱合影。（受访者供图/图）
每周都开展训练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享受户外活动，登山人数逐渐增多。加上因气候变化带来的极端天气，这些因素都增加了山地救援队的工作量。截至接受采访，凯西克队在年共开展了场救援工作和个救援工时。
凯西克队需要不断补充新队员。每年1月初，申请加入的居民们会被要求与团队队员一起参加最初的评估日：选一个天气较为恶劣的日子，在实际登山过程中，团队会观察候选人们对山地环境的熟悉程度，和对户外生存基本技能的掌握程度，例如是否会看地图。
评估日之后，候选人将被邀请参加1月、2月每周四晚上的团队培训课程。3月初，团队会根据他们的表现投票选出试用队员。成功被选上后，这些新队员将开启一年的试用期，并接受适当的培训。凯西克救援队还要求他们的队员，全年至少参加25%的救援活动，每周四晚间培训课程的出勤率不能低于50%，还必须要持有最新的急救证书。
“试用期一年，因为不是每个想加入的人都适合。这一年让现有队员有机会真正看到试用者的能力，也让他们看到了团队的运作方式。”博伊尔说。
救援队会接受许多专业训练和培训，以保证救援的专业能力。每周都开展训练，主要原因是技能退化非常快。“掌握复杂的医疗和绳索训练技能的唯一方法是经常使用它们。”博伊尔说。
山地救援，远不止山。博伊尔介绍，救援队员们需要经过各类培训，如急救、水上技能、登山技能、无线电通信等。年7月底，凯西克队联系到附近格拉斯哥市里的一个水上活动中心，对方愿意免费提供场地给他们进行水上救援练习。他们还邀请了科克茅斯山地救援队的队长迈克·古伦一同前往，帮助和指导他们复习激流救援技巧。根据凯西克救援队提供的训练视频显示，队员们在人工河道里练习如何在湍急水流中迎着不同程度的阻力游泳，模拟充气救生板被掀翻的场景锻炼队员的应变能力……
急救技能尤为重要，凯西克队所有队员都必须接受高级急救培训，大多数队员都拥有伤亡护理资格，可以应对可能遇到的多种医疗或创伤情况。年11月15日，凯西克队接到警报，一名58岁的女性在Watendlath（坎布里亚郡湖区的一个小村庄）的溪边小路上被几只小狗撞倒后失去了平衡，在湿岩石上滑倒，导致臀部严重受伤，无法动弹。由于未知确切的伤亡地点，救援队收到呼救信息之后，从基地驶出两辆救援车，分别从湖区的下方和上方接近目的地附近，迅速在Watendlath下方约米处找到了伤亡者。在将该女性用担架运送到河对面的团队车辆之前，队员们先给她做了简单的急救处理，以减轻疼痛。伤员医院，与一辆救护车会合后，医院进行X光检查。
除了常规的团队训练，英国的山地救援队还有专门的搜救犬训练。总队介绍，搜救犬在恶劣天气和夜间特别有用。在能见度低的环境下，通过肉眼发现伤亡人员的难度系数增大，会降低救援效率。搜救犬在搜索弱势失踪人员，如老年痴呆症患者、儿童和自杀者的时候，也时常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凯西克队队员艾莉回忆了其中一场搜救行动。年12月，一位患有糖尿病的老人从周五的午餐时间开始失踪，尽管警方、科克茅斯山救援队和当地民众作出了很多的努力，但仍未找到。
周日早上，她带着布雷肯前往协助救援。布雷肯是她训练的第三只见习搜救犬，是一只灰白的牧羊犬。他们在西坎布里亚郡搜寻被深潮沟和灌木丛隔开的田野。搜索了五多个小时后，布雷肯在其他人曾搜索过的田野中找到了老人。
布雷肯开始吠叫，艾莉听到声音后，朝着布雷肯身上穿的橙色夹克的闪光方向跑去，然后看到一个人影躺在栅栏底部的地上，被一些植被遮蔽。当艾莉走近时，老人试图移动和抬起手臂。幸运的是，虽然他的体温很低，但他仍然活着，医院。
在每周一次的练习中，凯西克队会对所有设备进行检查。从医疗包到悬崖救援和技术索具设备、担架、绳索和备用衣服，确保设备没有任何问题。
尽管每周都有固定的培训，但凯西克队很少会更新培训内容。博伊尔解释，这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掌握必备的技能。培训内容简单明了，能避免很多因内容复杂化带来的失误。
近年来的几次更新，大都与急救有关——专业医疗机构更新了相关指南，出现了新的药物或医疗技术，救援队的培训内容也随之变化。“另一个例子是，我们最近购买了新的担架，因此所有队员都需要培训如何使用。”博伊尔说。
新旧托马斯担架对比。（受访者供图/图）
完全依靠民间资金
在英国，每个山地救援队同时是一个慈善组织。
英国年修订的慈善法规定，凡因慈善设立、以促进健康或挽救生命为目的维护公共利益的机构，均可申请成立慈善组织。民间救援队可申请注册为慈善法人组织(CIO)，这是一种专门为慈善机构设计的公司结构，受到慈善法保护，享有向社会募捐的权利，同时能减免部分税收。
博伊尔说：“我们从政府那里获得了一些税收减免，因此不必支付英国增值税。这有助于我们购买大型物品，例如车辆。”
自年成立至今，凯西克队完全依靠民间资金运作。年，他们注册成立为慈善法人组织，公众可以通过